南风青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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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中 • 二胎时代 • 旧忆篇3》第15章

  后来,严家公司出了问题,公司上下整日笼罩在压抑氛围下,所有人都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和挣扎。

  严民中已经几天没有离开过办公室了,胡莲生为他精心准备了餐食,他也是坐在桌前蹙着眉,逼着自己往下咽,食不知味。

  他要熬多久,胡莲生就陪他熬多久。

  “莲生。”

  他表情麻木地望向窗外,窗外,是夜晚的城市,星光灯光纷纷映在他眼中,闪烁明亮,而他的眼睛却是那样灰暗,看不到一丝生气。

  公司熬不住了。

  严民中也熬不住了。

  “莲生,我想去海边。”

  为什么去海边?胡莲生没问他。

  夜晚的海边,除了他们两个人,就只剩下这片被月光照耀着静谧又喧嚣的海。这片海,潮涨潮落,不知卷走了多少人的心事,其中也包括严民中。

  胡莲生吹着海风,有些冷,于是靠进了严民中的怀里。

  严民中问她,你愿意跟我殉情吗?

  她果断地回答,不愿意,活着最好了,我妈舍命把我救下来不是为了让我跟男人殉情的,我要活着,好好地活着,你也一样。

  严民中又问,如果我破产了,一分钱都没有了,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她说,你只要是没死,我就愿意跟你在一起,你死了的话,我不保证。

  严民中乐了,他说他妈知道他们相爱的事情了,他妈说胡莲生是图他的钱。

  她也乐了,说,董事长觉得除了韩静芸以外的所有女人接近你都是为了钱吧?我没钱不假,但我又不是不会挣。

  胡莲生见严民中默不作声,反问了一句:你不会和董事长想的一样吧?

  严民中拨浪鼓似的摇头否认:如果是这样,当初你不会帮你的朋友出头,还为此得罪了朴锐公司的小刘总,也就不会被他报复弄坏了你们的伴奏带。

  “你还记得?”

  “记一辈子。”

  “一辈子是多久?”

  “永远。”

  “永远是多久?”

  “到我死。”

  “那我只能希望那时候你没有得老年痴呆,老严头。”

  严民中没说话,把她搂紧了些,她身上好冷,衣服被海风吹得冰凉凉的,严民中打了个寒颤。

  “民中,今天海风好冷。”

  “我爱你,莲生。”

  恰好海浪拍沙,声音好大。

  “你说什么?”

  “我爱你!莲生!”他大声喊道。

  她回头抱住了严民中,“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后来胡莲生想起海边的那晚,她总觉得有些烂俗偶像剧的意味,浪漫没觉得,倒是挺非主流的,偶像剧里玩的那套海边尴尬求爱,严民中早就玩过了。

  两个人从海边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湿漉漉的,头发被海风吹得乱糟糟的,严民中的领带松垮地随着步伐而在身前晃悠着,白衬衣也弄脏了,纽扣也解开了两个,整个人都散发着颓废的自由气息。

  胡莲生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严民中,这么鲜活的严民中,她喜欢这样的他。

  

  第二天一早,严民中一如往常般来接她上班。

  他说,他和母亲闹掰了。

  莲生问,为什么。

  他说,他告诉他妈,他要和胡莲生结婚,他一定会和胡莲生结婚。

  说罢,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这段沉默省略掉的自然是他不愿对胡莲生讲述的内容。

  昨晚,他告诉他妈他要和胡莲生结婚后,他妈生气地骂他是个混蛋儿子,又翻起那些旧账来,拿胡莲生的出身说话,说她一个孤儿出身的卖笑歌女不配嫁入严家,她一定是小时候穷怕了,见严民中又有钱又单纯,就想傍上他,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做严家的少奶奶,还说她爱的不是严民中,而是严家的钱,这种女人心机深重,满肚子坏心眼,等过几年严民中一定会被她抛弃的,一个小歌女能有多长情,谁有钱跟谁。

  胡莲生是什么样的人,他清楚,从他第一次遇到她时他就清楚。

  从她为保护朋友而怒怼小刘总,从她宁愿挨饿也绝不吃残羹剩饭,从她倔强地用筷子吃西餐,从她因不愿陪酒而遭经纪人辱骂,从她宁愿接受陪酒也不肯低头向他借一分钱,从她得知自己尚未离婚便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从她把自己领到母亲墓地向自己讲述过去……从这一切一切的经历中,他又怎么能看不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最厌恶的就是别人拿胡莲生低微的出身和不幸的遭遇来贬低她、诋毁她,若是有的选择,谁又愿意过苦日子呢?谁又愿意让自己的不幸沦为他人轻视自己的缘由呢?他厌恶任何人这样嘲讽她,就连他母亲也同样不能以此为由来诋毁她半分。

  那时的他反驳了母亲一句:“我知道那个小歌女出身低微,你们不喜欢,可我爱她,我别无选择!”说罢便愤愤离开了家。

  在走出家门前,他听到母亲声嘶力竭地哭喊道:“我再也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不认也好,这样他就彻底自由了,无牵无挂。

  他告诉胡莲生,他妈说她再也不认他这个儿子了,他妈眼里看不起也容不下莲生,别说是莲生,就是换天王老子来她也看不顺眼,她就只看得惯韩静芸。 

  她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说,和你结婚。

  她问,你的孩子怎么办,你不能丢下他不管。

  他说,那是我妈想要的孙子,是我妈强迫我和韩静芸生的孩子,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妈养着吧,她乐意。

  就因此,胡莲生一直以为他是个不喜欢孩子的人,这种误会一直持续到她发觉自己怀孕的那天起。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她说,董事长不会让你和我结婚的。

  他回答说,她掌控了我这么多年的人生,剩下的人生我要自己把握。

  胡莲生望着他坚定的目光,没有说话。

  

  第二天,是胡莲生20岁的生日,严民中在他们常去的餐厅里陪她过生日。

  和去年一样,他自己做了蛋糕带来,不一样的是,今年的蛋糕好看了很多,他在蛋糕上插上了两根蜡烛。

  “这是第二年,但,不是最后一年。”严民中说。

  烛光摇曳,胡莲生闭上了眼睛,默默在心里许下了今年的愿望。

  她今年许的愿望依旧是:希望自己平安健康,长命百岁。但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希望严民中每年都能陪自己过生日。

  蜡烛吹熄了,在灯光开启前的几秒钟黑暗里,严民中隐约看见胡莲生的眼中有亮莹莹的东西一闪而过,他知道,那是她的眼泪。他从不曾见过的,她的眼泪。

  “民中,明天我们去领结婚证吧,我20岁了。”

  “好。”

  第二天,严总和胡秘书一起请了一整天的假,那时候的严奶奶还以为她那单纯的傻儿子是和她赌气,丢下危在旦夕的公司不管跑出去和小歌女约会谈情去了,直到第二天上午,严民中把他和胡莲生的结婚证拿给她看时她才回过劲儿来,可是为时已晚。

  那时严奶奶在办公室里发脾气,把结婚证狠狠摔在了桌上,她背过身去,不愿看她那不争气的糊涂儿子。

  “我这辈子是不会认这个女人做我儿媳妇的。”

  严民中把结婚证从桌上拿起来,什么都没说,离开了办公室。

  

  那天,在民政局填写登记表时,胡莲生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真的和当初那个为她伴奏救场的富二代结婚了,她怎么会爱上和她悬殊如此之大的一个男人?他有钱,他出身优渥,他受过良好的教育,他离过婚,他有过孩子……他和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而她确确实实要和这样的一个男人结婚了,以后的人生她都将和这个男人共同度过,同甘共苦,生死相依。

  想到此,莫名的紧张和恐惧涌上了她心头,她侧头望向身旁的严民中,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寻一丝真实感安全感。

  她身旁紧握着她手的那个男人,生平第一次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容。

  “你真的要和我结婚吗?你不会后悔吗?”

  “莲生,你后悔了?”

  “不,只是我怕。我怕将来有一天你会后悔,我怕将来有一天你会爱上别人,我怕将来有一天我们会争吵不休,我怕我们的婚姻迟早有一天会以悲剧收场。”

  “胡思乱想什么,你做的这些假设都不会出现的。莲生,你想想,你平时做什么事心里都有自己的考量,从没有过一次行差踏错。小事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在结婚这种人生大事上?你挑选男人的眼光还不至于这么差吧?放心,你要相信你自己是绝不会失手的。”

  领完证,坐在车上,严民中小心地把结婚证收进了包里,又突然转头对她说,去墓园吧,我想告诉妈妈,我们结婚了。

  路上,她闭目养神,那本红色的结婚证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心里发慌。

  当年也是这样一本红色的结婚证,把母亲的一生彻底拽入苦痛的婚姻泥潭,挣扎,认命,就因为那本红色的结婚证,母亲所挨过的打、遭过的罪全都变成了邻居朋友口中合情合理的“人家两口子的家里事”,最终也因为那本红色的结婚证,母亲死于“两口子的家里事”。母亲那本结婚证的红色,是血,是母亲一次次被家暴时流的血,是母亲被父亲打死那天满身满地的血。

  一个刹车,车停了下来。胡莲生睁开眼睛,茫然地目视着前方,墓园就在眼前,她不知道前方的路她是否会像母亲一样走得辛苦,也许母亲当年也是如今日的自己一样,对婚姻满是憧憬,对丈夫满是信任吧……

  从墓园回来,天已经黑了,严民中开车载她去了那家他们常去的餐厅。

  从领了结婚证,这一天来胡莲生情绪一直不太好,没了往日的斗志活力,蔫儿得有些不像是她。

  严民中突然单膝跪地,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胡莲生知道那是装首饰的。她没买过、也没戴过首饰,要说戴过,那就是她月科里就戴的金手镯,后来让她爸卖掉换钱去还赌债了。

  严民中轻轻打开盒子,是一枚钻戒,又大又闪的钻戒,他一手托起胡莲生的手,将钻戒戴到了她手上。

  那时的她对钻石根本不了解,说它是钻石也行,说是玻璃也行,她都信。

  她望着手上闪闪发光的大钻戒错不开眼睛,脸上却依旧看不出太多充盈的情绪。在那个年代,这么大的钻戒是并不多见,尤其是对于她这样的普通人来说。

  “谢谢你愿意嫁给我,莲生。这枚戒指,我本来想向你求婚的时候交给你,虽然我们先领了结婚证,但该有的仪式也不能少。莲生,谢谢你愿意嫁给我。从今天起,我一定会承担起丈夫的责任,爱你,爱这个家,直到永远。”

  她又望向了严民中。

  “可是现在公司……”

  “这是我很早之前就定下的,你19岁生日的第二天,是我自己的钱,和公司无关。那时候我还不确定你将来会不会嫁给我,但在你闭眼许愿的时候我也许了个愿望,我希望明年的今天、以后每一年的今天,我都能坐在你的身边为你过生日。第二天,我就去定了这对婚戒,确实很贵,也等了很久,但我想,只有这样珍贵的戒指才配得上你。”

  说罢,他把男戒戴到了自己手指上。

  胡莲生这才微微露出了笑容,笑他幼稚,笑他痴心,也笑自己。

  从小到大,她一直信奉着一个真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在福利院时,男孩子借了女孩子的沙包去玩,说是玩会儿就还回来,结果这一借去就再也没拿回来。长大了,她的好朋友,也是曾经一个组合的小姐妹,轻信了男朋友的甜言蜜语,结果未婚先孕、男友跑路……

  胡莲生实在见过了太多类似的欺骗,她从来也不会相信男人的话,更不要提什么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但在严民中单膝跪地对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她是真的感动了,也是真的相信他确实做到他所说的那样,爱她,爱家,永不背叛。

  她笑自己,原来自己和那些轻信男人的女人没什么不同,气氛到了,男人一句好话就哄得自己理智尽失了。

  不过,后来她与严民中在一起的这些年里,她亲眼见证了他确实说到做到,爱她,爱家,爱孩子,爱他们共同创造经营的一切。

  严民中见她不说话,开口活跃了一下气氛。

  “对了,莲生,你这个月的工资可以正常发放了。到上个月为止,之前你欠我的那笔前公司违约金已经全部从你工资里扣除了,现在你我已无债务关系了,而是纯粹的夫妻关系。”

  还不如不说,根本不好笑,胡莲生想。

  

  从那之后,公司的处境越发艰难,严民中的母亲,也就是董事长张秀年提出破釜沉舟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严民中犹豫再三,还是听了胡莲生的建议——断尾求生。

  而这个选择也成为了严民中和母亲之间母子关系破裂的导火索,张秀年把公司的不景气、家庭的不和睦全都怪到了胡莲生的头上,一场争吵,严民中彻底下了和胡莲生一起去香港重启事业的决心。

  不只是因为公司的不景气,还有母亲对胡莲生日渐深重的偏见,以及强势的母亲对这个家、对他、对胡莲生、对韩静芸固执而严苛的掌控。

  正如他说,他想要自己掌控以后的人生,像胡莲生一样。

  他把去香港的计划告诉了胡莲生,她摸了摸严民中的额头。

  “你不是在说胡话吧?私……奔?离开层峰?去香港?为什么?”

  她一向不信居然真的有男人会愿意抛弃他所拥有的平稳生活、抛下他的家庭和亲人,和一个女人私奔,尤其是像严民中这样,年龄、阅历、心智、资产都达到了一定水平的成功男士,和女人私奔,简直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顶级笑话。不,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也不算私奔,毕竟是法律意义上的合法夫妻了。

  “为了我们,为了自由,为了公司。”

  严民中的表情很是认真,四目相对良久,胡莲生慎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早已做好了和婆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但他既然给出了第二方案,似乎避而远之不失为更优选择。

  很快,严总和女秘书秘密领证的事情传遍了公司,他们要从层峰独出去的传闻也很快成了公司内部的头号新闻。那时的胡莲生依旧神定气若地上班、下班,无视所有八卦的眼神,也无视董事长的冷眼和刁难,她越是这样,就越是坐实了“心机秘书上位”的传言,好在她也不在意。

  严民中在香港的朋友不少,他们要去香港安家置业的计划有朋友相助自然也顺利了许多,一切都安排好后,严民中和胡莲生终于定下了启程的日子。

  启程的前一天,胡莲生退掉了她来这座城市后租的最久的那间房。人在一个地方住久了,总会有些离别的情绪,她一个人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拖鞋摩擦地面发出沙沙的细碎声音,她想起了18岁生日第二天只身一人踏入这座城市稚嫩青涩的胡莲生。

  胡莲生望向镜子,两年而已,镜子里的胡莲生再也没有一丝18岁时的懵懂样子,穿着打扮、气质神情,变的是那样彻底。但值得庆幸的是,20岁的胡莲生比18岁的胡莲生更幸福、也更懂得什么是幸福,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也多了几分沉稳。她想,也许5年后、10年后、20年后的胡莲生和现在的胡莲生也会完全不同,但她跟自己打赌,那时的胡莲生只会变得更好,绝不会走下坡路。

  那天,严民中一个人出了门,来到了墓园。

  这还是立恒出生后她才知道的。

  他说,他是想去告诉妈妈一声,他要和她的女儿去香港了,但他绝不会亏待莲生的,也不会让她跟着自己受委屈,他变卖了自己的股份,做足了打算,他要去香港和莲生重新开始生活和事业。

  

  来到香港的第二个月,在朋友的祝福下,在神父的见证下,他们举办了婚礼。

  她不太了解婚纱的价格,但听说那身婚纱价格很昂贵,但从她认识严民中开始,他就一直很舍得在她身上花钱,哪怕他们现在事业起步期手头上根本不富裕。

  婚礼的那天,没有母亲帮她梳妆,没有父亲挽她出场,也没有婆婆的认可和祝福,就连到场的朋友也没有几个她眼熟的,可她依然捧着她的手捧花——那把她特地挑选的牙红色的木棉花,目光坚定地迈向她的新郎,也依然坚信她的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也不知她是哪来的这种自信。

  那天晚上,喝的有些醉了的胡莲生瘫在床上发出了感叹:结婚太累了,真的太累了,这辈子累这一次就够够的了。因此还被严民中有事没事就拿这事嘲讽她足有好几年。

  婚后不久,胡莲生怀孕了,那时候万年渐有起色,夫妻俩每天忙得恨不能分身,她是真心想要这个孩子的,但又怕现在的自己没办法给予孩子优越的生活条件,更没办法给ta足够的疼爱和照顾,甚至现在就连好好休息一天都成了奢侈,现在生孩子简直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她不知为何想起了母亲,母亲在成为母亲之前,有没有考虑过孩子在这样的家庭出生会有着怎样苦痛的童年和一生?她自己就是那个被不负责任生下的孩子,她又怎么能重蹈覆辙,让孩子出生在还没有办法对ta负责任的家庭中呢?

  然而她的想法很快就被改变了。

  严民中知道她怀孕后,惊喜之余,也没有软磨硬泡地劝她留下孩子,更没有劝她暂时搁置事业好好休息养胎,这件事似乎不在他们俩的话题范围内,从未被谈及。但很快胡莲生就感觉到她的工作似乎没有那么繁重了,每天除了工作也终于可以抽的出身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了,孩子这件事也终于有资格被列入讨论的范围。

  后来的胡莲生始终记得严民中当时说的那句“那就让孩子和万年一起出生、成长吧”。那时候的她更多的是出于对爱人承诺的感动,而多年过去,她再次想起这句话时,心里却有些别样的滋味。

  胡莲生开始显怀的时候,严民中从国外买了个很贵的单反相机,他根本不会用,除了拆开包装盒之外什么都不会,按了半天也没开机,他拿着全英的说明书坐在桌前研究了好久,从胡莲生吃完晚饭一直到熬不住睡着,严民中才终于鼓捣明白相机上的按键都是干什么的,次日的胡莲生起床时看到桌上他手写的一份接地气版使用说明真是被他逗笑了,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劲头儿,把这劲头儿放到工作上估计万年会发展得更好些。

  有了相机后,每天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觉,他像个狗仔一样无时无刻不拿着相机,用相机记录下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记录孩子在肚子里一点点长大,记录老婆的喜怒哀乐,记录胡莲生从破水入院待产到立恒出生长大,记录他带娃时的酸甜苦辣。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填满了一本又一本相册、一张又一张光碟,摆满了家中书房的一整面书柜。

  胡莲生的21岁生日,严民中为她做了一桌简单的饭菜,洗了些她爱吃的水果,还有一碗醪糟汤圆,那时的她还在孕吐,没什么胃口,闻不得奶油的味道,严民中也就省了往年的手作生日蛋糕,最后她也只吃了几块水果,还有那碗醪糟汤圆。那时,严民中说,只要她爱吃、能吃,他真恨不得给她做一辈子醪糟汤圆。

  胡莲生记得,立恒出生那天她是突然破水早产的,她在病房疼了很久,严民中在旁边比她还要忙,又要记录她的宫缩,又要给她端茶倒水、跑东跑西。被推进产房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严民中擦了一把眼泪,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嘱咐她半天,可后来再谈起这件事时严民中却怎么也不承认自己掉眼泪了。

  她记得,她和立恒从产房被推出来时,也不知道严民中从哪变了一把木棉花出来,抹着眼泪把花放在了她病床上,还说,庆祝她成为了一名伟大的母亲,庆祝他们的家多了一个可爱的小朋友,那一幕,她永远记得。

  最初的严民中是不敢抱孩子的,他之前没抱过孩子,一次也没抱过,但那时的韩静芸也从没埋怨指责过他,或者说,韩静芸从来没有机会埋怨指责他。但立恒出生的第一天,他仗着胆子像捏水放多了的面团一样谨慎地把那一小团软肉提溜着抱了起来,声音还有些未消的哽咽,说了句“儿子,我是你爸。我叫严民中。”

  胡莲生翻了个白眼:“民中,你在这儿面试工作呢?自我介绍什么啊……”

  从此后,立恒就成了他爱不释手的手把件,无时无刻不在他的手里、怀里,洗澡、哄睡、冲奶粉、换尿布,他几乎全部亲力亲为,万年的工作被他完全搁置。别说月嫂阿姨,最初的几个月,胡莲生这个亲妈都没什么机会体验照顾孩子的感觉。

  立恒第一次生病才八个月大,不知怎么就感冒着了凉,还是严民中大半夜睡醒了摸摸孩子才发现的不对劲。孩子太小,只能在脚上扎针吊水,孩子哭了多久,严民中就抱着哄了多久,后来孩子哭到睡着了,严民中也抱着孩子靠着墙睡了。胡莲生记得他那时说,看孩子生病比他自己生病还难受,真想替孩子遭这份罪。那是严民中和胡莲生第一次感受到为人父母的心痛。

  从那之后,立恒就开始怕打针,怕去医院,不会走路的时候还好说,每每打预防针,他就躲在严民中的外套里,会走了之后就麻烦了许多,每次打针前家里都要上演父子追逐战,胡莲生就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观战,惬意悠闲。在胡莲生的记忆中,从她认识严民中开始,他所有的狼狈时刻都是因为严立恒。

  而严民中绝大多数的幼稚也是因为他儿子立恒。

  立恒第一天上幼儿园,胡莲生和严民中一起送他,立恒亲亲爸爸又亲亲妈妈,背上了小书包。严民中望着立恒走进学校,眼睛有点红,声音也有点哽咽。

  他说,他想孩子了。

  胡莲生说,民中,这才几秒而已,你是不是有点太夸张啦?

  他说,孩子长大了,一转眼就长大了。

  那天,严民中心神不安了一整天,下午早早就跑去幼儿园门口等着接立恒,比那些等待接孙子孙女的老人到的更早,他接过立恒的小书包,对立恒骄傲地夸耀自己是第一名。

  她记得,那天立恒被严民中抱在怀里,笑得顽皮,神秘兮兮地叫爸爸闭上眼睛把手比成c型,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今天幼儿园发的苹果放进他手中,和他的手型严丝合缝,后来严民中每天来接孩子时都把手比成c型等立恒送他的苹果。

  那时候的立恒很黏爸爸,后来也不知怎么了,越长大反而越黏妈妈了,严民中也就没有机会和他儿子一起做幼稚鬼了。

  立恒从小到大,严民中时长说立恒是被胡莲生宠坏了的,却压根不记得,在立恒小的时候,他才是那个过度溺爱孩子的人。

  多年过去,在胡莲生看来,无论是做丈夫还是做父亲,严民中都是非常合格的,甚至可以说是优秀。也许正是这些年来他做的真的足够好,所以才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他们之间和其他有钱夫妻是不一样的,以为他永远不会改变,以为自己永远都会如最初那般幸福。也许真的是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信任,她甚至已经忘了,最初在晚会舞台认识他时她就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不会相伴而行,更不会走得长远。

  在她从严民中西装外套上捻下那根栗色长发时,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愚蠢,像大多数从蛛丝马迹知道丈夫出轨的女人一样,她是不愿相信的,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彻底睡醒,是不是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场恶作剧。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自己往日的体面优雅,绝不能让他看出自己心理防线的崩溃,更不能让他小瞧了自己,毕竟,或许在他心里自己早已处处不如他的新欢了。从她六岁那年起,直到现在,她从未有过一刻卑微、哭闹,更没有过一刻是歇斯底里,只是因为她是胡莲生,是千磨万击仍坚韧的胡莲生,是打不倒、摧不毁的胡莲生。

  

  既然已经不能再同行至更远的以后,那就把过往的幸福永埋心底吧,体面告别,各自安好,各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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